英女王仙游:殖民地不一样的「帝国梦」

发布 : 2022-9-24  来源 : 明报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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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元首的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逝世,少不了海内外坊间对于帝国的一些老掉牙的争议——以剥削、奴役和种族隔离作为标记的殖民帝国,对于许多非白人统治阶级来说最低限度是个单世代的灾难,但是或许更有趣的是许多前殖民地侨民真切的哀悼反应,视乎远远不是一个「恋殖」标签可以概括。平情而言,如果以帝国的历史及其本身跨越的经纬而言,对它近代最出色的领袖过世只有单一的情感反应,反而更显突兀。

王室的无力与英女王的魅力

女王的存在是一个悖论:她是「帝国的象徵」,亦是「去殖化的守夜人」。伊利沙伯二世倾其所能,勤勉地利用王室尚馀的声望和高贵,去为帝国的过去辉煌赎罪。痛哭流涕恍若亲人逝世的香港海内外「侨民」,和摩拳擦掌要从英国王室手上夺回象徵以及实际意义上赔偿的非洲、加勒比海和亚洲国家的前殖民地人民,情感表现都来自各自对帝国的经验。而这些伊利沙伯二世逝世引伸而出的情感,本质上是对等的,不过源自帝国过去和现在的不同部分而已。

看到英国王室近代以女王为代表的「人道主义光环」,并不与「承认以及直面直至1960年代皆有、假王室之名的暴行」相悖。真正的问题是,缺少了伊利沙伯二世的英王室,这个一个本质上与现代民主政体「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则相违的结构,在不再有女王的无上光环要如何走下去?

帝国的过去无可否认,而现在王室的道德感召,源自现在王室实际上的「无力」和伊利沙伯二世本人的魅力。可以说,近代人对于英王室「无害而慈爱」的想像,几乎可彻底和伊利沙伯二世70年的在位挂钩。首先,即使是再反王室的人,也无法否定英女王每每在国难当中展示出的气魄,以及真诚直面帝国殖民历史的致意。这种凝聚力和形象塑造,是经由伊利沙伯二世多年经营累积而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精心计算下「绝对正向」的产物。

2011年,伊利沙伯二世作为首位造访爱尔兰共和国的英帝国元首,不但在宴席上以爱尔兰语致意共和国总统和在座宾客朋友,更特意在行程中加插到都柏林安葬爱尔兰独立战争中阵亡战士的纪念花园吊唁,有低头献花圈的环节。最终2011年的访问,为次年伊利沙伯二世和前爱尔兰共和军领袖、新芬党(Sinn Fein)前北爱尔兰首席大臣马丁.麦坚尼斯的会面(Martin McGuinness)铺平了道路。伊利沙伯二世抚平帝国伤口的行动虽偶有外间指摘其仅具门面,然而却也无法否认她在没有任何政治实权的王室能力范围以内,已尽量做到面面俱圆。

帝国美好背后的暗黑历史

当然, 伊利沙伯二世不可能彻底洗刷掉英帝国数百年以来在多国的劣行、其后续直接引起的混乱,以及许多假王室之名所行的罪行。这一点,是只看到王室美好一面的殖民地遗民必须面对的。这并非什么「左胶要翻历史老黄历去诋毁王室」的阴谋论,而是即使英国本身也不可否认和忽视的真实历史。例子之一,是2013年英国最高法院判处英国政府须向肯尼亚游击队战俘在反殖统治的「茅茅叛乱」中被英军虐待一事,作出赔偿。今年8月,肯尼亚人更在欧洲人权法庭正式向英国政府提告,要求英政府就殖民时期窃取肯尼亚土地和犯下的人权侵犯作出调查及平反。

肯尼亚并非孤例,非洲岛国毛里求斯上的印度后裔大半是英帝国19世纪带去蔗糖园工作,比奴隶略好的「契约劳工」。当今英国内政大臣柏斐文(Suella Braverman)正是来自毛里求斯的印度裔英国人。肯尼亚和毛里求斯这些农业殖民地的「帝国故事」,是被白人殖民者侵占的土地、被剥削的茶农和矿工以及被投入集中营监管,而不是石硖尾村和胶花厂。另一方面而言,商业殖民地的地位,促使英国为新加坡和香港带来秩序,规管和公共投资,而非枪炮和镣铐。

探究这些,并非为了藉一名九旬长者安详离世的笑丧「非议」王室,不过是希望香港「侨民」在看到葛量洪柏立基戴麟趾以及他们身后的英女王像之馀,也尝试认识肯尼亚「不列颠古拉格」设计师加韦简总督(Terence Gavaghan)和「帝国疾风号」(HMT Empire Windrush)以及这艘船背后「疾风世代」(Windrush Generation)的故事。盖因香港「侨民」在香港得以沐浴的幸运和慈悲,和其他亚非拉前殖民地经历的血腥和枷锁之间,相隔的不过是历史之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