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中文：常青奴养马——〈阿兄生儿〉(组图)
发布 : 2025-11-28 来源 : 明报新闻网 用微信扫描二维码，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 加关注  明声网温哥华 微信公众号 |
（图：Dina Boogie@iStockphoto）
（图二）
量词是汉藏语系的重要特徵，印欧语系的语言中没有「量词」的概念。受西方语法学的影响，中国语法学家过去也不重视量词。1898年马建忠第一次留意到量词，《马氏文通》称之为「物之公名有别称以计数者」，把量词当成计数的别称。1924年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最早提出「量词」这个名称：「量词就是表数量的词，添加在数词之下，用来作所计数的事物之单位」，把量词视为名词的一种。其后学者或称之为「副名词」，或称之为「辅名词」，或称之为「助名词」。直到20世纪1950年代，「量词」才成为一个独立的词类，名称也固定了下来。
香港方言也有自己独特的量词，像「?」。「?」有时相当于「块」，清末福音书有所谓「一?石」，即「一块石头」；有时相当于「团」，如「一?泥」。至于用来表示货币单位，「一?水」指的是港币100元；「一?钱」指的却是「一笔钱」。
分不清「一刀」、「一把刀」的外国留学生如果来到香港学粤语，听到香港人说话乱过「一?云」，恐怕要当场变成「一?饭」。
■古文篇章
阿兄生儿（侯白《启颜录》）
虢州湖城【1】人常青奴，为姓【2】痴钝，简点【3】入军，合【4】养官马，配得一匹骓马【5】。
果毅【6】总令所是【7】养马卫士，并通【8】马毛色。青奴通云：「养灰马一头。」
果毅嗔【9】其不知毛其为勿【10】，唤马作头，决廿【11】，语云：「明日莫遣不得【12】！」即处分【13】诸卫士勿令教之。
此人即归家，嗟叹不食。其嫂新产在蓐【14】，见其叹恨，即问之：「郎君【15】佾x??嗟叹？」
青奴即云：「果毅遣通养马毛色，通云：『灰马一头。』果毅遂打廿。」嫂云：「此是骓马一匹，何因唤作灰马一头？正合吃杖【16】，不须悔恨。」
青奴大喜，即云：「果毅犹遣明日更通。」嫂曰：「明日通时，果毅必应怪问云是谁教，必不得道是嫂教，可报云：『是阿兄教。』」
青奴到明日通状云：「骓马一匹。」
果毅问云：「是谁教你？」青奴云：「是阿兄教。」
果毅云：「阿兄何在？」青奴云：「阿兄见【17】在屋里。」
果毅又问云：「阿兄在屋里作何物在【18】？」青奴又报云：「阿兄在屋里新生儿，见向蓐里卧在。」
果毅乃大怪笑。寻问【19】，始知是阿嫂。
■注释
【1】虢州湖城：虢，粤音隙，gwik1。虢州，隋朝设置的州，治所在今河南省卢氏县。湖城，地名，在今河南省灵宝市阌乡县。最早称为胡县、湖县，北魏改称湖城县，唐朝隶属虢州
【2】为姓：当为「为性」，生性，天性
【3】简点：挑选，选定
【4】合：应该
【5】骓马：骓，粤音追，zeoi1。骓马，深青夹杂白毛的马
【6】果毅：唐朝统领府兵的武官
【7】所是：所有
【8】通：报告，?报
【9】嗔：粤音亲，can1，责怪、埋怨
【10】不知毛其为勿：其，之。勿，「物」之误写。「不知毛其为勿」当为「不知毛之为何物」，不知道马的毛色为何物
【11】决廿：决，责打。决廿，责打二十杖
【12】遣不得：相当于「使不得」、「用不得」，这里指回答不上来
【13】处分：吩咐
【14】在蓐：蓐，粤音辱，juk6，草垫。古时妇女分娩，在身下铺草，称为「坐蓐」。在蓐，指妇女生产后坐月子
【15】郎君：古代对贵家子弟的称呼，这里是嫂子对小叔的尊称
【16】吃杖：吃，同「吃」，被。吃杖，被杖打
【17】见：同「现」，现在
【18】在：助词，表示动作或情?持续，相当于「?」。这里的「作何物在」即「作?何物」；下文「向蓐里卧在」即「向蓐里卧?」
【19】寻问：询问、探问
■语译
虢州湖城有一个常青奴，生性愚笨，反应迟钝。被选入军中，按要求应该去养官马，获分配一匹深青色的骓马。
果毅给所有养马的卫士下了一道通令，让他们禀报所养马匹的毛色。青奴报告：「我养的是一头灰马。」
果毅很生气，怪他连马的毛色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把「一匹马」称作「一头马」，下令责打二十棍，说：「明天再报一次，可不要再回答不上来。」随即又命令其他卫士不要教他。
青奴回到家中，长吁短叹，吃不下饭。他嫂子刚生了孩子，正在草垫上坐月子，见他又是叹气又是懊悔，就问他：「叔叔为什么唉声叹气？」
青奴回答：「果毅令我禀报所养马的毛色，我回答：『一头灰马。』就被果毅打了二十棍。」嫂子说：「这分明是『一匹青骓马』，为什么叫它『一头灰马』？你合该被打，没有什么好懊恼的。」
青奴大喜，说：「果毅明天要我再禀报一次。」嫂子说：「明天你报告时，果毅一定会觉得奇怪，问你是谁教的。千万不要说是嫂子教的，可以回答：『是阿哥教的。』」
青奴第二天报告：「一匹青骓马。」
果毅问：「是谁教你的？」青奴回答：「是阿哥教的。」
果毅问：「你哥在哪儿？」青奴回答：「阿哥现在在屋里。」
果毅又问：「你哥在屋里干什么？」青奴再答道：「阿哥在屋里刚生了孩子，现在躺在草垫上坐?月子呢。」
果毅觉得很奇怪，不禁大笑起来。再一问，才知道他说的是嫂子。
■正经之外
「匹」与「头」身分有别？（文中★号，请看附图二）
「匹」作为量词，很早就已出现，在西周的金文中用来称量马。《吕氏春秋上》说，成汤以「殷汤良车七十乘」击败夏桀，建立商朝。「乘」就是四匹马拉的车，说明夏商之间，马车已经投入战争。
要说「匹」，先要说马车。
「车」字甲骨文写作「★」，金文写作「★」，下面是两个车轮，车前端的横木呈一字形或U形，那是「衡」，用来连接下面两个倒Y形的「轭」；「轭」驾在牛或马的脖子上，用来拉车。把「衡」和「轭」取出来，就组成一个「★」，这就是「?」字，后来在上面又加了一横，写作「两」。
「两」即「辆」，是车的量词；而「两」有两个轭，可以套住两匹马，所以也代表数字二。把「两」再拆开，就得到两个「丙」，甲骨文「丙」写作「★」，也可以读为「辆」，是车的量词，也是马的量词，例如「马五十丙」，意思就是「马五十辆」。
而「匹」字金文写作「★」，学者认为这个「★（匹）」就是「★（丙）」的一半。可以看到，「车」的一部分是「两」；「两」的一半是「丙」，「丙」的一半是「匹」，「两」、「丙」都是两匹马，而「匹」自然就是一匹马了。
「两」代表数字二，「匹」则代表数字一，故孤男称为「匹夫」，寡女称为「匹妇」，孤男寡女结合叫「匹配」、「匹偶」，彼此相当叫「匹敌」。古代的布帛，两头都会卷起来，也有匹配的意??o?J??所以「匹」在汉代又用为布帛类纺织品的量词。
「匹」和马、车关系密切；「头」作为量词，则大致源于牛、羊之类。
牛、羊的头部特徵比较明显，「牛」字、「羊」字甲骨文写作「★」、「★」，一个两角上竖，一个双角下弯，都是头部的象形，以独特的头部形状来代表动物整体。牛、羊在祭祀中又常作为牺牲奉献给神明，由于牛、羊体型较大，有时只献上牛头、羊头也是可以的，用头来代表整个牺牲。慢慢地，大概在秦汉之际，名词「头」就变成称量牛、羊的量词。称量的对象也由牛、羊扩展到有头有脸、但体型较小的动物，如猪、狗，甚至是水产、禽鸟之类，汉代简牍中，「鱼」就经常用「头」来称量。
在汉代，「头」偶尔也可以用来称量「马」。但马和「匹」的组合由来已久，远早于「头」的出现，「匹」基本上是马的专有量词，用法也很固定。
到了隋唐五代，羊的量词转而用「口」，牛和其他牲畜仍用「头」，马则只用「匹」，彼此并不相混。〈阿兄生儿〉中的常青奴是这个时期的人，竟然用「头」来称量马，难怪他的上司会生气，至于连马的毛色都弄错，那就活该他被打屁股了。
■实战篇
1. 以下何者是果毅惩罚常青奴的原因？
一、青奴不知马之毛色
二、诸卫士曾指点青奴
三、青奴称骓马为一头
四、青奴曾受兄嫂指点
（A）一、三
（B）一、三、四
（C）二、四
（D）只有一
2. 圈出下列描写常青奴心情的词。
痴钝 嗔 嗟叹 叹恨 悔恨 大喜 怪
3. 综合全文，说一说果毅因何「大怪笑」？
■洪若震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高级讲师，主要研究文字学、古代文献和古典文学，长期从事语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文：洪若震
图：Dina Boogie@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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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同乐 第8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