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悬疑电影:(组图)

发布 : 2025-1-17  来源 : 明报新闻网


用微信扫描二维码,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加关注


明声网温哥华 微信公众号

《教宗选战》



《二号陪审员》


不确定性带来焦虑,也可令人感到刺激,也就是悬疑故事带来的乐趣。近期两部电影《教宗选战》(Conclave)和《二号陪审员》(Juror #2)都围绕著制度中的不确定性展开。前者的制度是宗教,后者则是司法系统,两者都指向主角的价值观,拷问其良知与信念。两片结构相近:一群人须在发展成熟的框架中作出决策,主角是其中一员,难以作出「最佳」抉择。「正确决定」既在于一些关键资讯,也视乎众人的取态。导演让观众跟著主角逐步了解这些资讯,朝向最终解决方案。在这两部电影中,悬疑既是牵引著观众的叙事方式,也指向现实世界多种价值观拉扯抗衡的状况。

撰文:赖勇衡

按电影理论家Noel Carroll的说法,悬疑往往生于主角的道德困境,合乎道德(或观众乐见的)的结果看来总是难以实现。悬疑感来自充满未知数的叙事结构,在于观众对主角处境的情感认同。故事转折和线索为观众带来接二连三的疑问,心系于主角能否解困。这个框架的限制在于预设了社会大众有相当一致和稳定的道德价值观。

《教宗选战》:保守派抑或伪君子?

《教宗选战》的悬疑是「谁会被选为教宗?」虽是宗教题材,天主教高层选领袖的过程显得世俗化,涉及派系斗争、游说拉票、策略性投票、还有爆丑闻及贿赂买票。梵蒂冈到底是一个国家,教宗是其元首,这确是一场政治选举。主角罗伦斯是其中一位可投票和参选的枢机,也负责主持选举。但他自身面对信仰危机,不能祷告。这个设计配合电影的世俗化叙事,不让罗伦斯领受到什么神圣启示,仅凭人力行事。他在选举开始前的讲道表明了电影的信息:包容是核心价值,信仰须拥抱怀疑;人谁无过,连选出来的教宗也不例外。

罗伦斯的立场属较开明的派系,要阻止保守派当选。然而当他们阵营中赢面最大的人却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按主角的立场,电影预设的观众价值观也是自由派的;悬疑性在于,主角面对两个选择都不好,不是保守派便是伪君子。新的方案是:罗伦斯担上这重任。但他还未度过心灵黑夜,自身难保,难道选教宗真的只是政治,无关信仰?

《二号陪审员》:幸福人生抑或公义?

《二号陪审员》的主角Justin快要当爸爸,却被选中成为凶杀案的陪审员。他发现被告很可能是无辜的,因为大概他自己才是意外害死死者的人。Justin没有坦白,因为他以前酗酒,妻子也曾流产,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迈向平凡而幸福的人生阶段。若他把「真相」说出来,很可能会失去一切。虽然电影主题是法律,但Justin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理念,以及检控官的名字Faith,都暗示著宗教救赎的主题——但对公义的信念又如何?

Justin一直试图让自己和被告都脱身。说到底,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死者的死因,Justin也不确定实情。故事的悬疑性在于,主角难以说服陪审团作出被告无罪之决议;如果他坦白,孩子可能一出生便失去父亲。理论上,悬疑(suspense)和谜团(mystery)不同,前者指向未来之事,后者有关已发生的事情。在犯罪类型片中,两者往往结合起来——发现罪案的真相(过去)会影响将来的景况(如凶手被判有罪)。观众期待真相大白,从而导致公正的结局。

然而《二号陪审员》至终并未揭露真相,Justin为了新生活,转向决议被告有罪。那么上述的悬疑叙事框架似乎受到挑战:观众得到了答案,但真的合乎道德吗?直至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我们才发现导演想的悬疑布局是什么——Faith突然出现在Justin家门前。她胜了官司,也成功当选为地方检察官,意味著她有权翻案。之前她把此案当作竞选之助力,不无私心。若要翻案,算是自掴嘴巴,也可说是「知错能改」。于是真正悬疑之处,并不止于法庭判决(因为未能合乎道德预期),反而被推进一步,引观众反思更深入的道德两难:想让Justin过新生活,又想正义伸张,两种道德欲望的对立带来了另一种悬疑。

《教宗选战》也有双层结局,动摇了上述的悬疑结构。最后教宗一位落在众枢机首次认识的阿富汗主教身上,但罗伦斯在尘埃落定后才得悉新教宗是双性人。一方面,这是否合乎观众的道德期望正在于其既有立场,但这在社会中正如戏中的枢机团一般分歧。新教宗正体现了罗伦斯讲道中的不确定性,倾向自由派的立场,但这结局也被某些观众视为服务于「政治正确」。观众当中的价值观差异,使悬疑理论的预设受到挑战。

两部电影都在不确定中作结。《教宗选战》一方面信息明确,叫人在信念中直面疑惑、拥抱不确定的世界,却拿出确切的答案(选出了新教宗)。《二号陪审员》同样呈现制度和人生皆不稳定的世界观,最后却拆破「大团圆」的解决方案,停在悬而未决的对峙之中。电影以正义女神手上摇晃不定的天秤开始;它再次出现时,就在Justin及Faith头上轻晃。最后的镜头中,他俩面对面,这时天秤毋须再次出现,它已建立在观众心中。《教》在充满价值冲突的社会中选了一个立场,强行终止了悬疑;《二》拆解悬疑结构内部的道德预设,带来更深刻难忘的悬疑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