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报专讯】随著科技公司在人功智能(AI)数据中心投入数十亿资金,各地居民愈趋关注。
今年夏天一个乾燥炎热的日子,退休英语教授巴恩韦尔(Kathryn Barnwell)从她在卑诗省纳奈莫 (Nanaimo, B.C.) 的家里走上马路,再次试图说服市长。
克罗格(Leonard Krog)是巴恩韦尔的老朋友,他当时正站在一块乾枯林地的入口旁,那里是 克罗格 一直支持的数据中心的拟议地点。
巴恩韦尔说:「我真的、真的劝你考虑一下这个 [数据中心] 对你的政治生涯可能意味著什么,」,几乎没有正眼看他。
自2018年担任市长以来,克罗格将这个项目视为使城市经济现代化的机会。
他说:「将会被这类设施吸引而来的职位,是未来的职位。」
直到三年前,巴恩韦尔对数据中心知之甚少,这些建筑容纳著支撑大部分网路世界的电脑伺服器。但当她家附近的土地被重新规划为数据中心用地后,她开始研究。她现在是纳奈莫这个项目最响亮的反对者之一。
她与其他当地反对者共同的主要担忧是,这个20万平方英尺的数据中心将需要多少市政饮用水用于其冷却系统。在一个饱受乾旱困扰的地区,巴恩韦尔表示,类似规模的设施每天可以消耗7万公升的饮用水。
「这个星球上的生命是由水维持的。它不是由数据维持的。我们不需要数据,就像我们需要水一样。」
巴恩韦尔说:「而我们加拿大人对我们的自然资源一直相当地无忧无虑。」
巴恩韦尔 认为自己是全球抵抗运动的一部分,该运动正吸引人们关注数据中心的环境影响,特别是在科技产业正投入钜额资金建造它们的时刻。
加拿大准备加入这场数据中心热潮。联邦政府和一些省份一直在积极招揽投资者,夸耀该国廉价的电力(其中大部分是水力发电)和凉爽的气候。
根据联邦政府的数据,加拿大至少有八个超大规模数据中心项目正在进行中。但由于此类项目在世界各地面临更大的审查,加拿大在没有多少机制保护其供水的情况下,正加入这场 AI建设竞赛。
总部位于渥太华的消费者保护组织「公共利益倡导中心」(Public Interest Advocacy Centre) 执行董事怀特(Geoff White)表示:「几乎没有任何法规到位。」
数据中心的历史和电脑一样久远,直到最近都相对没有争议——它们是隐藏在不起眼的办公空间里的无趣IT基础设施。
但随著2000年代中期云端运算的出现,它们的规模急剧增加。
这些数据中心,建筑面积从1万到10万平方英尺不等,需要超过100兆瓦的电力和每年数百万公升的水用于其冷却系统。
由于人工智能的出现,这些需求只会加剧。人工智能需要数据中心容纳数千个密集排列的高性能晶片,这些晶片全天候运作——并产生热量。
2023年的一项研究估计,在ChatGPT(这个由AI驱动的聊天机器人)中生成10到50个中等大小的回覆,会消耗约500毫升的水。这包括产生运行数据中心所需电力所需的水(435毫升)和冷却它所需的水(剩馀的65毫升)。
国际能源署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进行的另一项研究估计,2023年,世界各地的数据中心仅用于冷却就消耗了约1,400亿公升的水。
其中大部分是从市政公用事业中提取的饮用水。(因为数据中心通常使用蒸发冷却系统,未经处理的水可能会损坏内部敏感的电脑设备。)
随著大公司试图超越彼此,建立他们希望用于AI大规模普及所需基础设施,科技产业的用水量预计将在未来几年上升。
分析师预计,今年全球在云端和AI上的资本支出将超过5,500亿加元。
在大型科技公司中,微软 (Microsoft) 在加拿大兴建具有AI容量的数据中心方面处于领先地位。这家总部位于华盛顿的公司于2021年购买了七大块土地,包括魁北克市附近的一个高尔夫球场和多伦多郊区怡陶碧谷 (Etobicoke) 的一处前百货公司。
它正在将这些地点变成能够为其启用AI的产品(如Azure和Copilot)提供动力的数据中心,这项投资价值至少10亿加元。
安省至少有两个微软数据中心已获得市政当局批准,可消耗大量市政饮用水。
根据提交给市政府的规划文件,怡陶碧谷数据中心(被称为YTO 40)获准用于冷却目的的水量高达每秒39.75公升。这相当于每年约12亿公升,或500个奥林匹克规格的游泳池。
一位市发言人表示,在附近城市旺市 (Vaughan) 的一个微软数据中心综合体,预计每年将消耗7.3亿公升的水。
但微软表示,由于设计特色允许它们使用室外空气和回收雨水进行冷却,其新的加拿大数据中心将只使用该数量的一小部分。
微软Azure全球基础设施总经理斯皮尔斯(Alistair Speirs)承认,传统工业冷却「一直是一个非常耗水的过程」。他说,微软今天建造数据中心的方式「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在加拿大和较冷气候下建造的一个好处是,我们可以只使用来自室外气温的免费空气冷却。」
该公司表示,其数据中心只会在室外温度高于摄氏29.4度或室内湿度水平低于百分之五时才会抽取市政用水。
微软在其他地方也做出过类似的承诺。尽管遭到当地农民的反对,该公司还是在荷兰西北部建造了一个数据中心,承诺每年只需要1,200万至2,000万公升的水。
但荷兰媒体后来透露,该数据中心消耗的水量是该承诺的四倍多——而当时当地人正被要求限制自己的用水。
微软在回应荷兰媒体时表示,最初的估计是基于「当时的消耗量」,但没有具体说明指的是哪个时间段。
预计将在未来几个月启用的微软在加拿大的新数据中心,没有面临任何明显的公众反对。有怡陶碧谷选区内市议员甚至不知道YTO 40项目。
这与美国、欧洲和拉丁美洲的社区形成鲜明对比,在这些地方,对水资源短缺的担忧引发了抗议活动。
上个月,谷歌 (Google) 在印第安纳州印第安纳波利斯搁置了建造一个价值10亿美元数据中心的计划,此前当地居民组织了长达数月的反对活动。当一位代表谷歌的律师在市议会会议上突然宣布这项决定时,会场响起了近一分钟的掌声。
美国和欧洲越来越多的司法管辖区也正在寻求通过法规,以限制数据中心的用水量或迫使公司对他们的使用量更加透明。
加拿大联邦政府已拨出7亿加元资助这里的数据中心项目。但除了能源监管机构审查数据中心连接电网的申请外,几乎没有行业监督。
「如果我们只是竞相向前,只考虑经济利益,而不考虑对我们环境的下游影响,那就是疏忽,」公共利益倡导中心的怀特说。「我认为加拿大人应该感到担忧。随著世界变得更热,我们的水资源将会非常抢手。」
大型科技公司都没有提供其各个设施用水量的详细分类。有些公司积极抵制要求更多披露的尝试。
谷歌曾为俄勒冈州一个城市起诉当地报纸的案件支付费用,该报纸当时正在寻求一个数据中心的用水数据。该诉讼最终被撤销,数据显示该谷歌数据中心占了该城市2021年用水量的四分之一。
包括多伦多在内的许多加拿大城市都根据商业用水户的消耗量收费,因此能够监测使用情况。但其他一些城市没有这样的基础设施。
亚马逊网路服务 (Amazon Web Services) 是这家网路零售巨头的云端服务子公司,自 2018年以来一直在魁省满地可东北部的瓦雷讷 (Varennes) 营运一个数据中心。该设施未配备水表,因此瓦雷讷没有人知道消耗了多少水,尽管一位市发言人表示,很快就会安装一个水表。
类似规模的数据中心每年可以使用数百万公升的水。亚马逊没有回答传媒关于其在瓦雷讷设施用水量的问题。
在没有水表的情况下,建筑物所有者只需支付固定的饮用水费用。根据公开的税务记录,2023年,这笔费用为153美元。亚马逊网路服务那年记录1,000亿美元的收入。
水科学家旺古西(Nathan Wangusi) 说:「我发现,我认为这是一个全行业的问题…… [是] 倾向于否认或掩盖用水量的存在。」
他直到去年一直在亚马逊从事可持续发展问题。
旺古西离开亚马逊后创立了自己的水资源谘询公司,他说,如果没有更多的透明度,数据中心行业将失去其运营的社会许可,这可能会阻碍AI的发展。
他说:「我们应该披露我们使用了多少水。欺骗公众不是一个好的做法。这对业务不利。」
在纳奈莫,数据中心项目仍在市政审批程序中进行,像巴恩韦尔 这样的反对者担心市政府官员没有专业知识来追究大型科技公司的责任。
她说:「似乎无论这些数据中心最初安装在哪里……那些接受了它们的社区最终都非常后悔。」
她给市长的讯息是:「我们有机会在它开始之前阻止它。」